清明来时,东风正软。泥土解冻的气息混着草木萌动的清香,在晨光里浮动。远山还笼着薄雾,近处的田垄已泛起新绿,像打翻的颜料在宣纸上晕染开来。这个时节最是奇妙——死亡与新生在此刻达成某种默契,坟头新培的黄土旁,野花正开得恣意;扫墓人沉重的脚步下,蚂蚁已开始搬运春粮。
每当纸灰如白蝴蝶般纷飞,我总想起祖父生前的模样。他惯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将锡箔折成元宝的形状,每一个褶皱都透着郑重。如今轮到我跪在青石板上,看火舌舔舐纸钱,忽然明白,祭祀从来不是给逝者的供奉,而是生者自我救赎的仪式。香烟袅袅中,记忆中祖父的面容,时而清晰如昨,时而又模糊难辨,最终化作碑前一缕轻柔的微风。祖父虽已离去,但他正直勤劳的品格、乐观豁达的生活态度,早已如同一颗种子,在我心间生根发芽。
孩童们清脆的笑声,突然打破空气中的凝重。他们手持彩线,在广阔的原野上尽情奔跑,纸扎的鹰隼、沙燕等风筝,恰似灵动的飞鸟,扶摇直上,将生的喜悦书写在澄澈的云端。
清明雨总下得恰如其分,细密的雨脚走过青瓦,在檐角串成水晶帘幕。撑着伞走过长街,看见糕点铺蒸腾的热气里,新制的青团碧如翡翠。老板娘说:“艾草是昨儿才摘的,最嫩的时候。”这让我想起《东京梦华录》里记载的“子推燕”——用面捏成飞燕,用柳条串起插在门楣。千年的风俗流转至今,人们始终用最鲜活的春之馈赠,对抗死亡的腐朽,传统的力量不仅留存于食物与习俗之中,更在现代社会绽放出新的活力。
案头山桃花影斑驳,翻检旧照,我惊觉逝者留下的远不止回忆。祖父栽的紫藤今已亭亭如盖,教的童谣还在小辈口中传唱,窗外流萤闪烁,恰似那些未曾说完的话语,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我深知,祖父给予我的力量,会伴随我勇敢面对生活的挑战。
破晓时分,扫墓人留下的脚印里,盛满了露水,宛如大地的泪痕。但当朝阳升起,所有的潮湿都将蒸腾化作云朵。我采撷野径边的蒲公英,看着绒球在掌心轻轻飘散 —— 这或许是清明最深刻的隐喻,告别与新生本就是一体两面。祖先长眠的土地上,麦苗正在茁壮成长;我们带走的行囊里,装着古老的智慧与不灭的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这份希望将支撑着我们在事业上拼搏奋进,守护家庭的温暖,为社会贡献力量。
清明,是中国人最具诗意的生死课堂,它教会我们在缅怀中汲取力量,在消逝中见证永恒。当纸灰化作滋养生命的春泥,当哀思转化为蓬勃的生机,我们终于明白,最好的怀念,是带着逝者赋予的光芒,把未走完的路途,走出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