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退休后，用积蓄置办了一块地种花。一是闲来无事，二来因为母亲一直热爱种花。记忆中最深的是，从小家里总是摆满各异的花花草草，晚上趴在桌上做作业，钨丝灯光透过枝叶在书桌上打下影子，小虫子们排着队伍过马路，此时我觉得这些高低错落的花盆是一个崭新奇异的沙盘世界，我停下笔愣神被深深吸引，下一秒却恰好被母亲抓了个现着。到了闲暇的春日，母亲就会给精心照料的花草们换盆施肥，而我充满好奇心的蹲在旁边搭把手，阳光从窗户的格子透过降落到花盆和母亲身上不同的维度，我在影子里却也觉得暖洋洋。

院子要开始收拾了，先是铺路布局，每家的都由自己操手设计，不尽相同。我本着专业素养想帮母亲设计一番幽径通幽处的禅式风格：在院子里铺上弯曲石板小路，顺着路种下竹子遮掩，路两旁点上几盏昏暗小灯，再在墙根种下大片绣球花。母亲没有采纳，而是在进门处做了爬架和凉亭。我跟父亲埋怨讲，为什么我妈要做成那种笔直的道路呢，还有这一进门通畅的凉亭，完全失了一点小院子的风味。父亲含笑道，你也不看看你妈的性格。是哦，我妈向来性子执拗。这院子不如说就是他本人的写照。

院子大致收拾好后已到白露，母亲陆续购置了花幼苗和菜种子，每天家里院子两头来回跑，我在周末的时候也会一起去帮忙松土种菜浇水。夏天的余热和艳阳还没褪去，我干了一会鼻息里就充满热浪只得在门口休息，回头看看母亲，他还依旧不顾额头汗如雨下，借助脚的外力将耙子深深插入土里，随后向下按压把柄将土翻出来，孜孜不倦地循环往复这一枯燥废力的动作。这一切的辛苦很快有了收获，到我下次去院子里已经和上次的荒芜贫瘠的土地截然不同，一块一块砖石围起来的土地里蔬菜长势很好像是要从地里涌出一般，院子里霎时从无彩变得绿意盎然。父亲和母亲从此的对话就变成了“今晚想吃什么菜，从地里带点回去做”诸如此类的话，过年踏上回老家路途之前也总会先到院子里溜达一圈，自己家里吃不完父亲母亲便每次都要带一些新鲜的蔬菜给亲戚朋友。原来菜园子给我们的不仅是享受种植到收获的过程，不仅是付诸辛苦而收获的蔬菜，还有和家人之间加强羁绊的幸福感。

那日，母亲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开始收拾衣物，闻到空气中不安逸的气氛我试探的问她怎么了。“你外婆住院了。”“怎么回事呢？”“还在检查具体不知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不知道！”如果说是刚才静的只能听得见对话，突然这一句就像不确定的因子撕裂了空气。我不再说了却没觉得窘迫，我再明白不过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却其实想叮嘱他添一身保暖的外套：后天就要降温了。

母亲在医院照顾外婆的几天，院子没人打理照料了，周末有空到院子里，一场雨打落了芍药花瓣，我错过了他盛放的时刻。不过角落处又开了铁线莲，雨珠在花叶上凝成一颗颗透明玉石。淅淅沥沥还下着小雨，我本来布满阴云的心情却因为看到几朵盛开的花而转晴，母亲让我拍下来给她和外婆看看。

到了医院，外婆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母亲让我们坐下来陪她说说话，我和外婆说我带了新鲜蔬菜来，又讲了菜园子的事，希望他有机会去那里看看，外婆握着我们的手嘴里喃喃的喊我们的名字，下一秒湿润的眼角就滑落出泪水。我抬头瞥到母亲满眼疲惫却带着笑意说，妈有啥好哭的，你孙女外孙女全家都来看你了。我也吸了吸鼻子强忍眼泪说，外婆要开心点，心情好才能早点好起来。恰逢输液完毕，母亲又赶紧准备药，外婆不能起床，母亲就一勺一勺的给她送水喝没有一丝懈怠。回去前，我问母亲什么时候回去，菜园子还在等你打理。母亲说等你外婆出院，在这之前你要帮我好好浇水照看院子。

气温转暖，院子里的月季都相继开了花，爬藤绕着围栏，一朵朵盛放的花从里面探出头，招揽吸引着过路的人进来参观。浓郁的瑰红、淡薄的浅橘和围栏的棕红色映衬使人心情愉悦，我突然觉得母亲设计的布局也不错，这一切都是春天温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