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家“三线建设”,现在的劳动者可能概念模糊,但始终有一群人对“三线建设”倍感亲切,将“三线成果”切身体会,把“三线精神”印进血脉——这群人就是我们——当年“三线”建设者的后辈,是出生在“职工医院”、就读于“子弟学校”的“矿子弟”,是曾经“家属院”楼下三五成群的少年。
山区,玩具,幼儿园
我爷爷是1972年响应“三线建设”号召,从山东淄博来到陕西渭南,在离华县县城70公里的山区,参加中国最大的钼业生产基地金堆城建设工作。我听爷爷说,那时候进山每天只有一趟长途车,他第一次来向人问路找车站,对方直接跟他说,“你就在这儿路口等着,啥时候看一群人跟着车跑,你赶紧跟上,那就是了。”还真是这样,爷爷搭上车到了金堆镇,几年后把奶奶和孩子们都到了陕西,一家人因为“三线建设”在山区小镇开始了新生活。
又过了几年,爸爸、叔叔先后工作、成家。1986年我出生在“职工医院”,跟着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姑姑先后住过自建房、棚户区,大概在三岁多的时候,由于单位效益好,分了相邻的大、小两套单元房,我们家终于开始住楼房了。爷爷奶奶带着读中学的姑姑住大套,爸妈带着我住小套。每天爸妈上班前把还睡着的我抱给奶奶,直到我上幼儿园。
那时候矿区的幼儿园是单位发劵,老师阿姨也是单位职工,园里有好几个户外固定游乐设施,比如旋转小飞机、跷跷板之类。不过我没多大兴趣与印象,因为幼儿园大门正对我家单元楼,我只要瞅见奶奶在楼上打开窗户做家务,我就从幼儿园翻门出来,溜回家看“苏妲己”。每次看电视,奶奶还会给我准备带彩色奶油花的小圆饼干和温水,吃饱喝足看够电视,再赶爷爷下班接我前翻门溜回去。不为别的,爷爷会在接我的时候在楼下推车小摊上,给我买带“小扇子”、“小耳环”的零食。
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小孩子,叔叔在华县分厂上班还没娶婶婶,我得到了“团宠”待遇,别说各种零食,就是玩具我都有不少,各种毛绒玩具、塑料娃娃,甚至为了冷天打秋千,爷爷还专门用麻绳、隔热板给我做了个秋千挂家里门框上,荡的高了都快踢到冰箱。十块钱一个呼啦圈,我第一次在俱乐部门口人堆里见到吵着要,爷爷也给我买。即使买了我也玩不了,“菜”到幼儿园组织比赛,我是唯一一个自带装备得“鸭蛋”的小朋友。
月饼,蛋糕,大商店
长辈对我近乎溺爱的宠,让我在物质上很少受到委屈,上学前班的时候我就是全校唯一一个穿Kappa不上体育课、不参加运动会的学生,可山区的偏僻从客观上让我偿到了委屈。丛山里的小镇交通不便,运动鞋、会哭会笑的洋娃娃都是爸妈出差从西安给我买的,日常生活物品大家主要依赖“大商店”和“小卖部”。“小卖部”隔几栋楼就要一个,一般是住在一楼的职工家属将自己家卧室改建,卖油盐酱醋小零食。“大商店”是单位设立,卖衣服、电器和点心糕饼。比较特殊的东西,大家都到这里买,比如月饼和生日蛋糕。
小时候,我很喜欢吃月饼,一般是中秋前一个月开始吃,吃到中秋就不要了。那时候月饼特别硬,酥香微甜的饼皮里,填满冰糖、玫瑰丝与水晶饼的馅大同小异。所以我最喜欢的从来都不是馅,我总是把皮啃了,馅能吃多少是多少。至于生日蛋糕,我最渴望的是它的“颜值”,透明塑料罩里盛着“6寸”、“8寸”的蛋糕,硬蛋糕胚,腻奶油,用现在的口感看,无一是处,但那时候它在我眼里是真的很好看:粉色的花、红色的字,还有一圈圈奶油彩带、波浪,可吸引人了。我每年都渴望过生日、买蛋糕,直到有一年买回来底胚长“绿毛”的蛋糕,我就彻底把兴趣转移到西安兴起的新式蛋糕,那种松软蛋糕胚、清甜顺滑奶油的蛋糕。
医院,子校,转学了
童年的贪吃带给我的除了3岁就到西安补牙,就是6岁过敏。在学前班第一个寒假来临前,我在子校门口被冰溜子滑了一跤,身上发生淤青下不去的情况。爸爸带我去“职工医院”,见年轻大夫扶着眼镜翻书,犹犹豫豫的说“可能是过敏性紫癜”,一下子没了信任感。他和妈妈带着我连夜去了西安儿童医院,确诊食物过敏。此后,我就开始了半年住院,三年“忌口”的不嘴馋生活。
等好不容易回到学校上课,一年多后,爸妈又一起调动筹建西安分厂,我就跟着爷爷奶奶、姑姑生活,直到准备上三年级时转学西安。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子校有多好:不会说方言的我,被欺负,与男同学打架;没有暖气的教室,煤炉子有与没有差别不大,冻的手指发痒;早读太早,冬天星星还没下去……
吃苦,珍惜,真懂了
鸡汤文总说“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其实生活差不多就是这样。当我离开生活了八年的“三线建设”成果的矿区小镇,进入普通公办学校,从环境条件的变化真对以前没珍惜感到后悔。直到长大参加工作,来到另一个大山里,面对地上有坑,土里有跳蚤的基建期矿区,我开始猜度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度过?然后,不再觉得苦,坚持下去,很快没两年困难就变成了不存在:美丽、整洁的矿区带动曾经落后周围村镇都热闹了起来。
我想,这就是“三线精神”,传承在不知不觉,支撑在每时每刻。坚持下去,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