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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清明祭:我的外公外婆
作者:陈欲晓        发布时间:2019-04-01        点击率:442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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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吃饭喽,下来喽”

“来喽……”,缓缓地,一个声音从楼顶传来。

楼顶上的那个人,是我的外公,一个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是一头银发,话不多脾气格外好的老头儿。每天吃饭的时候,外婆总会扯着嗓子眼儿,呼唤着在楼顶“干活儿”的外公。那个时候每到快要吃饭的点儿,外公一定会去楼顶忙活一阵儿,而外婆也总会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同样的事情。

对了,外公外婆的家是一个只有四层楼高的老式住宅,家在三楼,而第四层就是楼顶,外公就在楼顶空地上整理出了一片小菜园儿,种了花养了绿植,还搭了葡萄架,总之,是个像模像样的小天地。

外婆没有文化,从小就被家里人过继给别人家当丫头,后来为了生活,十来岁就开始挑着扁担卖豆腐干养活自己,那个时候的外婆,是个苦命人。外公是家里的老幺,上面有6个姐姐,从小念了私塾,学习好,写的一手好字,年纪轻轻就分配去了市里单位当干部。

两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想想那个年代,哪有什么自由恋爱,认识彼此的唯一方式都是经人介绍。后来外婆跟我说,无论是谁看来,他们都是不搭嘎的两个人,可是后来,他俩就是这样结婚了,很神奇吧。

外公是个文化人,脾气特好,没事就爱写写字看看书听听戏,当然还爱捯饬他那楼顶上的一亩三分地。那片菜地上左右各有一颗巨大的铁树,四四方方的小菜地分别种着不同的蔬菜,最右边的小走道被外公搭起来的架子上常常挂满了小黄瓜,特别有意思,菜地的四周种满了海棠花。小的时候,最喜欢去楼顶上看外公浇水摘菜打理花草,看着老头儿忙碌的身影,那满头的银发在太阳下闪闪发亮,觉得特可爱。后来我才想明白,老头儿一到吃饭时就要去楼顶忙活,其实不是真的有活儿,而是喜欢听到老太太叫他吃饭的小心思,是一种踏实感、幸福感和归属感。

外婆是个话多性子直,对人却格外热情又好心的老太太。爱打打太极,玩玩儿麻将,没事就去街坊邻居家里转悠,虽然外婆的头发也是全白,可是老太太爱收拾,随时都染着黑发,精神头好的像个孩子。

在我记忆里,外公外婆从来没拌过嘴,有时候外婆急眼了嚷嚷几句,外公也是笑着不说话,等到外婆叨叨完走开后,他才转过身嘟囔着对我们说道:“老太婆没文化,我不和她计较。”现在想想,这可真的是满满的求生欲啊!

记得有一次,楼上菜园子里面的铁树开花了,美的惊艳,外公骄傲的像个小孩奔走相告,为了赢得全家人的掌声和赞美,第一次,我发现外公的话也可以这么多。外婆看在眼里,也为老头子的成果开心,逢人便说:“我家老头子的铁树开花了,美得很呢。”后来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到了一些铁树收藏者的耳朵里,好几个人都想要高价买下外公的铁树,而外公外婆格外一致的将人婉拒了,因为他们知道,那颗铁树不仅仅是铁树,还是承载着老夫妻二人美好回忆的珍贵礼物,那个时候的外婆,是个幸福的人。

有一天,外公回来跟外婆说:“老太婆,咱们去照个婚纱照吧,路上有个小女娃给我发了个传单,可以免费照哩。”外婆大笑着说:“一把老脸的,照啥照啊,太羞了。”最后在我们怂恿下,外婆还是和外公去影楼拍了一张婚纱照。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外公给外婆准备的结婚50周年“金婚礼物”,并不是什么免费赠送,那会儿我才发现,原来老头儿还是很浪漫的,只不过这个浪漫,这一生只给了我外婆一个人。

后来,我上初中了,外公还是一如既往的每天在饭点儿时候去楼顶上捯饬,外婆也是一如既往的扯着嗓子叫老头儿下楼吃饭,可不同的是,外公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差到一转身就忘了回家的路,一扭头就忘记了是早上还是晚上,一觉醒来就忘记了自己孩子的名字……外婆嘟囔着说:“老头子,你啥都可以忘,你可千万别忘了我啊。”可是,老天爷并没有为老太太留住他在乎的那个老头儿,初三那一年,外公走了,永远的离开了外婆和我们,老太太一夜之间憔悴的像个没了家的孤儿,我蜷在外婆怀里哭的稀里哗啦,耳边飘来隐隐低语:“老头子,你怎么就把我给丢下了,你楼顶上的园子还没打理,我可弄不了你那些宝贝啊……”

外公离开后的日子,老太太常常坐在客厅,盯着那张挂在墙上的“金婚照”发呆,一呆就是一个上午,不然就是去楼顶,坐在外公的菜园子里,一坐又是一个下午。有时候外婆还时不时的在吃饭前习惯性的叫老头子吃饭,刚出声儿,一下子就安静了。我在厨房门外头看着外婆小小的背影,缩着肩微微抖动,我的眼角也跟着发酸。对了,自从外公走后,外婆再也没有焗过发……

我们全家都很担心,想让外婆搬个新家换个环境,或者去孩子们家里住,可是老太太始终不愿意,她说:“我走了,老头子就找不到家了,他楼上的菜园子我还得给他守着。”

三年后,外婆随着外公离开了,楼上那片菜园子最后的守护人也没有了。后来,那个老宅卖掉了,连着那片充满了我外公外婆所有故事的楼顶菜园也一起折叠成了我的回忆。

又是一年清明时,盼着又能去看看我最爱的老头儿老太太了。对了,外公外婆的墓碑上,是一张合照,照片里是一个朱颜鹤发身着西装格外精神的老头儿,身旁依偎着一个满头黑发,头顶白纱,笑容格外温暖的小老太太,那是他俩“金婚”50周年的合影,也是这辈子唯一的一张结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