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的春天是从风的褶皱里渗出来的。起初不过是晾在铁丝上的棉手套不再板结,某天清晨突然变得蓬松柔软。接着是配电箱外壳上的霜花,撤退时留下蜿蜒的水渍,像谁用指尖在铁皮上画了条隐秘的暗河。直到某个黄昏,站在库房门口,忽然有被晒暖的细沙钻进领口,却不是往日的坚硬。
人们总说陕西的春天短得像句被吞掉的叹息。可那些躲在混凝土裂缝中的生命,分明在编织更绵长的叙事。老围墙根部的苔藓开始泛出铜绿,被车轮反复碾压的野草从柏油路裂缝探出头。
工作服渐渐混进了不知来处的草籽清香,午后阳光斜射进库房,漂浮的尘埃突然有了琥珀的质地,让人错觉每粒飞旋的星子都裹着枚微缩的春天。
库房背后的积雪撤退后,露出被盐渍浸透的土壤。那些灰白的结晶竟开出花来,在某个无人注意的清晨,化作满地闪烁的碎钻。穿堂风里开始携带未知的甜味,像童年时藏在铁皮盒里的水果硬糖,剥开半透明的糖纸,才发现内里裹着蒲公英的绒毛。
在这个季节里,我常常会想起那些逝去的岁月,那些曾经的欢笑与泪水。春天就像一位智慧的长者,用温暖与生机告诉人们,寒冬再漫长也会过去,希望总会如期而至。
榆林的春天,没有江南水乡的温婉秀丽,没有塞北草原的广袤豪迈,但独特的粗犷与柔情,让我在平凡的日子里,感受到生命的蓬勃力量,领悟到生活的美好与珍贵。
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地生长、绽放,像春日的花草一般,努力向着阳光;那些被冬天收缴的色彩,在空气中重新聚合:旧铁轨上的锈红变浅了,运煤车辙的灰黑变淡了,连安全帽的明黄都褪去几分冷硬。
不必追究楼前桃树何时结苞。当砂石路的裂纹里爬满草书,当所有坚硬的边界都泛起毛边,塞北的春天便完成了它精密的解码——我们不过恰巧站在金属与风沙的间隙,接收到了万物舒展的波长。
傍晚时分,新叶在暮色中摇晃,投下的影子像谁用黛青的墨在砂纸上写信。踩着渐渐松软的土路往回走,忽然明白春天从不需要确凿的物证——它只是让每个赶路的人,突然想在风中多站一会儿。